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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空终究没能拖住阴云，化作一幔幔雨纱遮挡了清迈城，雨幕里月光更稀不见五指，巴颂跟到一幢木制小楼前停了下来，楼院看来不大，给人的感觉很精致。

雨水凉人，拉耶、颂帕两人顶着雨来到医院已是后半夜，从外面看医院有些破旧，推门进去灯光也不明亮，他们要去的房间在二楼，病房里设施看来还算好些。

“派人看好他，若是死了就把消息放出去，”深夜来人，拉耶给脸色不好护士塞了些钱，才问清楚姆达现在的状况，心脉受损过重要送到条件稍好些的医院才能救治，拉耶显然已经放弃，回到病房里来回踱步数次才和颂帕说道，然后不再多留推门出去，颂帕跟在后面点了点头。

病床上气若游丝的姆达抖了抖睫毛，拉耶的话他听了清楚，心口的窒痛让姆达知道没有多长时间可活，可他不想死，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，城郊贫民窟的弟弟妹妹们还等着他养活，我不想死啊，姆达使尽了力气撑开眼皮，病房的门又被打开，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。

这场降雨第二天过午才小些，淅沥沥的雨滴让查泰尤有感触，他刚从外面回来衣服湿了半截，正好看到床上的陈小鱼起身怔怔的望向他。

“醒了？”查泰呵呵一笑，问着陈小鱼。

“我睡了多久？”陈小鱼坐立起来，活动活动手臂觉得疼痛照昨晚减轻不少，眨了眨眼皮看向查泰。

查泰围着床转了半圈，啧啧说道：“你小子还真是怪物，才一夜就醒过来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，和一群越南仔打架，累得我好几天才能睁开眼。”

查泰脸上羡色甚浓，却没想其中差异不说体质有差，陈小鱼天生横练筋骨，就是待遇也是天壤之别，陈小鱼昨夜可是尧眉亲自针灸宁神，等他熟睡才离去，后半夜宋哑巴又给他推拿松骨，查泰当年只是个朝不保夕的马仔，若不是遇见九公，现在还是个垂死挣扎的混混，别说睡了很多天，没死都是撞大运了。

“醒了？查泰去备车，”九公也进到屋里，查泰探头张嘴有事要讲，被九公挥手制止，只好点点头领着吩咐去发动车子，陈小鱼这才发现，查泰走路一瘸一拐模样滑稽。

九公没让陈小鱼洗漱，吃早饭，也不问昨晚的事情，不言不语的等着陈小鱼穿好衣服，敲了敲桌子先走出去，老爷子这是干嘛？陈小鱼不敢有慢急跟了出去，车子驶向城区，也不知要去哪里。

“昨晚你还在拳馆，他俩的车就被人撞了，张平还好些，陈铎今早才脱离危险。”车子在一家医院前停下，九公坐在车里没有跟来，查泰领着陈小鱼来到三楼，一间宽敞的病房里两张床，张平和陈铎一人一张，陈铎的脸明显要比张平更苍白些。

“你……你，昨晚没事吧？可不是我不够仗义，妈的，倒了大霉，”张平听到话声，微微抬起身子，先是羞愧而后一脸愤色。

昨晚蓬达瓦拳馆发生的那场热闹已经传开，砸毁‘泰拳之父’乃克侬东泥像，上百人拳师近二十多分钟围堵，都没留下的猴脸少年，已经轰动了整个清迈城。

更别说后来查泰双枪慑众人的场面，光想想就让张平觉得刺激，虽然愧于没能及时接应，但更气愤自己竟错过了这场热闹。

现在陈小鱼竟活模活样的站在这里，怪物！要不是身不能动的话，张平真想扒光了陈小鱼研究研究，都是血肉之躯，为什么自己这个型号的身体会这么渣，被蓬西踢折了腿不说，昨晚几乎是坐在车里最安全的位置，竟被磕断了几根肋骨，自己要是昨晚的陈小鱼，没等走出拳馆就得被打死，这体格完全一个豆腐渣工程。

陈小鱼这会儿脸色很不好，想起昨夜向拳台上扔来的那张板凳，还有闯出馆外喝住人群时，那两句煽动人群的喊叫……。

啪，这间病房规格很高，茶桌沙发一应俱全，陈小鱼指骨发青捏碎了手边的厚瓷茶杯，来到医院之前，他还为昨夜闯的祸倒霉自责，现在来看是有人从中捣鬼。

扑，张平被吓的倒回床上，紧忙低下眼睛，不就看了你两眼，至于发这么大火么？

碎掉的茶杯扔掉，陈小鱼过去拍了拍张平说道：“好好养伤，照顾好陈铎，过两天再来看你俩。”然后转身走了。

从医院出来，陈小鱼双目失神胸口憋闷烦乱，心底泛起深深的自责，张平陈铎受伤卧床不起，都是因为自己，昨晚不应该冒冒失失跑去挑战，平白让人钻了空子不说，还惹下了那么大的麻烦，车往回开，陈小鱼比来时更沉默，头低到胸前抬也不抬。

“当初为何要去挑战蓬西？”九公坐在一旁，声如洪钟惊的陈小鱼心下一颤。

为何会去找蓬西？事情还要再往前说几天，说到张平冲动去挑战蓬西那晚，陈小鱼偷偷跟去了蓬西的拳馆，张平像个沙包一样被蓬西踢来踢去那会儿，陈小鱼还在台下幸灾乐祸。一上拳台伤死勿论，陈小鱼对蓬西下手狠没有意见，可是蓬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奚落张平，嘲讽中国功夫，引发当时整个拳馆人言语间对中国功夫的蔑视，是陈小鱼不能忍受的。

“谁让他们嘲笑中国功夫，”张平被打折腿的那晚，没人知道陈小鱼就在台下，陈小鱼也不详提，话说的有些突兀。

“那个拉耶为什么会去到查泰？”九公呵呵一笑，又问道。

“是想找出我，打败我，”

“你咽不下蓬西诋毁中国功夫的这口气，跑去打败蓬西，拉耶通过阿泰找你，也无非和你一样要证明泰拳更胜一筹，从民国至今中泰拳术的争比就从未停过，拳台之上以命相搏，拳台之下的事也从不简单。”

九公说的不差，中泰两国的拳术擂台没有停止过，每隔几年都会自发的打上几场，尤其是东南亚华侨为了证明历史悠久中国功夫，没少组织抗泰的擂台战，结果往往让人们大失所望，也是近几年中国拳术的成绩才稍好一些。

“你也说过没有最强的功夫，只有最强的武人，要两种功夫比个高下是不能有结果的，就说你除了站桩扎马半分功夫不会，却能打赢蓬西姆达，不是你功夫高深，而是你筋骨刚硬异于常人，又站了九年桩功蓄足了气力。”

“嘿……嘿，”听到九公说自己不会功夫，陈小鱼干笑两声，想想刚才说的有些尴尬。

“泰拳走的是横练路子，伤本损命才能练得八体刚硬，不像你生来就这样，这也是我放心你去找他们打的原因之一，可昨晚发生的事，已经超出了拳台之上，无论冲谁，你自己不能先垮了架子，阿泰把你查到的事和小鱼讲一讲。”

说了这么多才到正戏，不是九公啰嗦，是担心陈小鱼心智受阻少不经事，用话引他想些旁事，等他理顺之后，才能更好打开心结，从陈小鱼眼眸回神的模样来看，九公这半天的口舌没有白费。

查泰应了一声，先缓下车速才说道：“昨晚撞张平的那辆车已经找到，是在竹田元武的一处住宅找到的，那个昨晚送进医院的姆达，医生说他没几天好活了。”

“我和姆达打时虽说没留余力，但也不至于能打死人。”陈小鱼眼目发苦，听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竟会自己折损，心里当真很难接受。

“小小的一张拳台，上上下下的牵涉从不会简单，有人要把你架到火上烤，扰乱视线趁机浑水摸鱼，还把车丢到竹田元武那里，哼哼，看来对咱们还是有了解的。”

“九公，往下咱们该怎么办？”

“你想怎么办？”九公没有回答查泰，而是转头问向陈小鱼，九公当然不是简单问问。

从陈小鱼辍学，九公许他学会一门外语才肯答应开始，九公一直有意无意教他，世间没有平白应得的东西，你想要的，要么自己去赚，要么学会能够得到它的本领。那时陈小鱼独自一人留在清迈，斩断了在北京时的娇气，很久之后才懂得老人的用心，一老一少讨价还价乐得其中。

前些天九公得知陈小鱼打败蓬西，心里还有些得乐，以往陈小鱼性子沉又偏稳，从小到大没惹过祸，就是教训武馆里的少年，也是蔫巴巴的使坏，九公不喜他这个性子，缺少年轻人该有的冲动，出去惹几场祸嘛，清迈有查泰，东南亚有九公，往远些说中国还有陈家……，这钻石铺底的后台，你和人家比个拳，还好意思画张猴脸么？

“查叔，今晚去把拉耶找来吧。”稍稍沉吟，陈小鱼出声说道。

“这……。”查泰看向九公。

“按他说的做，”九公出言算是拍板钉钉，这就对了，九公眼露得色，只是一晃就又恢复常态。

车返回院子，雨水已停，迈过浮桥时鞋底沾到泥土沉入水池，饭房里飘来一阵菜香，宋伯伯回来了？陈小鱼走的最快，打开门，高瘦的粗褂的身形正是宋伯伯，扑鼻的菜香夹来一股别样的幽香，又很快散掉。